跨国药企“新药机密”遭倒卖

  一家世界著名的跨国制药企业为研发新药,委托一家中国企业生产其中几种化合物。不料,这些涉及商业机密的化合物还未公诸于世,就已经在网上公开叫卖,委托方与受托方的商业机密、信誉、合作关系受到严峻考验……一场越洋调查随之展开,结果却出人意料,这些都是实验室并不张扬的助理研究员小浩(化名)干的。在公司领导心目中,小伙子一贯表现不错。据小浩说,最初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“搞点小酒钱”。

  发现网上有人求购 遂将商业机密换钱

  按照工艺流程,实验室研发出少量MK-3102,经检测合格及“客户”确认后,即开始批量生产,剩下的少量化合物保存在实验室公用柜里。作为实验室助理研究员的小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,他想着怎样才能把这些要销毁的白色粉末换成真金白银。

  “小浩,周五能把MK-3102发到外地吗? ”

  “发到哪里? ”

  “河南濮阳。 ”

  “好的。到时候还用离心管包装给你。 ”

  “把谱图也给我一下,‘客户’明天要看。 ”

  ……

  2011年4月27日深夜,这个叫小浩的年轻人仍在QQ上与人聊天,网络的另一端是一个名叫老崔的人,两人在网上联络好几个月了。这次,作为中间商的老崔终于为所谓的MK-3102找到买家,于是要求小浩两天后立刻发货。那两个人神神秘秘卖的MK-3102究竟是什么东西?所谓谱图又是什么?要了解这一切,还得从小浩的职业背景说起。

  今年30岁的小浩是安徽省临泉县人,初中毕业就读于省内一家重点化工学校,拿到大专文凭后,2001年他到上海打工,2004年起到上海药明康德新药开发有限公司工作,至今已有7个多年头。

  上海药明康德公司主要向全球制药公司、生物技术公司及医疗器械公司提供外包服务,帮助他们缩短新药开发周期,降低新药开发成本。 2009年11月至2011年4月,这家公司就为一家世界著名的跨国制药企业生产过 3个批次的 MK3102化合物,而这正是某种新药的一个组成部分。

  为了研发这种委托生产的化合物,上海药明康德公司投入巨额人力、物力,仅生产克级化合物MK3102的成本就在4万元以上。在外行人眼中毫无价值的白色粉末,其实际价值是黄金的一百倍以上。

  按照工艺流程,实验室研发出少量MK-3102,经检测合格及“客户”确认后,即开始批量生产。剩下的少量化合物保存在实验室公用柜里。上海药明康德公司明确规定,员工不得私自动用化合物产品,可这些昂贵的化合物却放在人人都可接触的地方,这等于是在猫面前摆了条鱼。作为实验室助理研究员的小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,他想着怎样才能把这些要销毁的白色粉末换成真金白银?2011年春节后,经常浏览某化学网站的小浩发现,有人正在求购MK-3102。小浩立马在QQ上与他取得联系,此人正是中间商老崔。

  2011年4月,收到国外订单的老崔终于向小浩要MK-3102,于是便有了文章开头一幕。

  前后三次倒卖 赚得2.6万余元

  与公司签过保密协议的小浩当然知道,偷卖化合物是犯罪行为。也许是基于忌惮,小浩第一笔生意交货后,老崔要打款,小浩找同学借了一张银行卡,就是为了不要暴露。

  2011年,公司接到生产MK3102的订单,实施研发的336实验室恰好在小浩所在的334实验室隔壁,小浩还曾被借调到336实验室,他对MK-3102的研发完全知晓,而实验室里留存的几十克化合物恰好放到334实验室的公用柜里,既未上锁,也没有保管使用记录,这给了小浩可趁之机。

  “客户”所要的谱图,指的是高分辨核磁图,从中可以看到化合物的原子结构,并判定货物真假。要做谱图,必须把化合物放在核磁分析仪上分析。接到订单后,他立马到实验室公用柜里,找出装有MK-3102的瓶子,一称共2克多。老崔说“客户”要100毫克,2克多等于是2000多毫克。小浩一不做二不休,索性把所有MK-3102都藏了起来。

  在偷偷分析好MK-3102数据后,小浩动手制作了一份高分辨核磁图,并通过QQ传给老崔。很快,“客户”反馈验证合格。4月29日,小浩按照老崔给的地址,将100毫克MK-3102快递到河南濮阳。 5月5日,两人在QQ上联系,老崔告诉小浩:“货已经到香港,明天就可以到美国。 ”

  与公司签过保密协议的小浩当然知道,偷卖化合物是犯罪行为。当时老崔注册的公司刚开张,正在寻找这种稀有化合物的货源,小浩不愿透露来源,他也就没有深究。也许是基于某种忌惮,小浩第一笔生意交货后,老崔要打款,小浩找同学借了一张银行卡,就是为了不要暴露。这一次,小浩赚了3500元,老崔则赚到3000多元佣金。老崔从“客户”那边得到的反馈是 “非常满意”;小浩也认为与老崔的合作 “相当愉快”。

  2011年5月和8月,那名老“客户”又陆续就3种化合物下单,老崔继续找小浩要货。不巧的是,其中一种叫MK1439的化合物小浩没办法弄到,两人一度有些泄气。不过,“客户”订的MK-5172和MK-3102都是小浩能偷到的。于是,他又偷卖了100毫克MK-5172和2.18克MK3102,先后赚3000元和2万元,老崔从中也赚了不少。

  一时间,两人在QQ上称兄道弟,老崔夸小浩的货“非常纯”,交货又及时,小浩很得意。他在QQ上说:“小浩及小浩的产品值得信赖。 ”“信誉第一,大家都懂的。我在群里的信誉都是自己拼出来的! ”当然,究竟怎么个“拼”法,小浩心里最清楚。

  跨国企业察觉机密外泄 委托第三方揪出“内鬼”

  美国默沙东有限公司发现上海一家公司在某电子商务网站刊登广告,推销MK-3102化合物,这家公司正是老崔注册的。为此,默沙东立即委托第三方调查机构与老崔取得联系。生意上门,老崔欣喜不已,丝毫没有怀疑对方身份。

  小浩和老崔连着做了3笔生意,赚到了钱,有些忘乎所以。尤其是小浩,刚开始还有些警惕,但跟老崔混熟了,又感觉 自己做得天衣无缝,悬着的心渐渐踏实了。可得意的两人始终没有注意一个细节:多次沟通询价以及3次交易的都是美国人,其他就没有人如此关心MK系列化合物。这难道只是一种巧合?

  当然不是巧合,而是MK系列化合物的所有者在秘密取证。这个所有者就是前文提到的那家世界著名制药企业——美国默沙东有限公司,其总部设在美国新泽西州,是一家有着百年历史的跨国制药企业。 2009年12月,上海药明康德公司为美国默沙东有限公司生产了12.6公斤MK-3102化合物,其中12.52公斤分3次发往美国。剩余的80克产品,50克保存在上海药明康德公司的样品留存库,另有30克用于产品放行测试。

  在美国默沙东有限公司看来,这些化合物是为新药研发项目特别定制的,具有重大科研价值和经济价值,也是重要商业机密。自从生产出来以后,这种化合物从未在中国市场上进行过任何形式的销售。然而,2011年3月29日,却发现上海一家公司在某电子商务网站刊登广告,推销MK-3102化合物,这家公司正是老崔注册的。震惊之余,美国默沙东有限公司安全部门立即委托第三方调查机构与老崔联系。生意上门,老崔欣喜不已,丝毫没有对对方身份产生怀疑。

  2011年4月25日,第三方机构从老崔处购得100毫克MK-3102。 5月12日,该产品被交给美国默沙东有限公司进行实验室分析。

  5月28日,第三方机构再次向老崔下单,要求购买100毫克MK-5172和100毫克非默克化合物,其目的是为了消除老崔和小浩的怀疑。

  8月2日,第三方机构向老崔汇款1.1万美元,要求购买5克MK3102。此时,小浩手头的货只剩下2.18克。为了做成这笔生意,老崔谎称手头的MK-3102在装运前经检验发现不纯,重新提纯后,得到2.18克纯品。老崔为此退还部分货款。

  与此同时,上海药明康德公司也展开自查,证实确有留样品失踪。根据测试结果,美国默沙东有限公司认定购得的MK-3102与药明康德生产的系同一批次,上海药明康德公司也对此予以确认。随后,上海药明康德公司就MK3102、MK-5172化合物产品被盗卖一事向上海市公安局外高桥保税区公安处报案。 2011年12月16日,小浩被刑事拘留,并于2012年1月21日被捕。到案后,小浩如实供述犯罪事实。

  教训

  小浩悔不该当初 公司加强保密管理

  ■ 检察院指控

  上海市浦东新区人民检察院以职务侵占罪,指控小浩利用其负责或协助研发化合物MK3102和 MK-5172的职务便利,窃得美国默沙东有限公司委托上海药明康德公司研发的化合物,并由老崔在网上寻找买家,得款后获利2.65万元。

  ■ 法院审判

  法院认为,小浩的行为已构成职务侵占罪。鉴于其能如实供述罪行,依法从轻处罚。据此,法院一审判处被告人小浩犯职务侵占罪,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,缓刑一年六个月,退赔赃款4.5万余元发还给被害单位。

  案发后,上海药明康德公司向警方出具一份价格说明。说明书中写道:“我司为MK-3102、MK-5172之研发投入巨额人力、物力。因每批次生产量不同,生产成本亦不同,生产的克级化合物价格大约为:MK-3102人民币4万元/克,MK-5172人民币1万元/200毫克。 ”上海市浦东新区价格认证中心出具的价格鉴定结论书也证明,MK-3102化合物0.1克单价为4万元,MK-5172化合物0.1克单价为5万元。

  小浩到案后,他的家属退赔了全部赃款。

  5月22日9:30,上海市浦东新区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这起案件。在法庭上,小浩很后悔:“我的行为给公司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,后悔莫及。我认罪,对不起……”小浩的辩护人也当庭对其行为代为致歉。他提出,小浩在案发后有坦白情节,配合调查,没有隐瞒翻供,悔罪态度好;家属主动退还赃款,力图减少公司损失,公司一定程度上接受了小浩道歉。恳求法庭念在小浩是初犯、危害性较轻,今后也不会再危害社会,从轻判决。

  小浩走上犯罪道路,既有他本身的原因,所在公司管理制度不严也是诱因之一。记者了解到,案发后,上海药明康德公司已就实验室留样品管理、门禁卡授权、保密制度等进行整改,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。